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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一話腴  [宋]陳郁

陳郁(1184-1275),字仲文,號藏一,崇仁(今屬江西)人,陳世崇父。閉門終日,研討經籍,不叩權門,不同於江湖詩人的流於干謁。理宗時,曾充緝熙殿應制。景定間,為東宮講堂掌書兼撰述。為賈似道所嫉,又為給事檄駁歸本貫,因賦《念奴嬌》雪詞寓意,語雖粗鄙,亦鳴其不平之氣。德祐元年卒,年九十二。以詩文名世,著有《藏一話腴》四卷傳世。

《藏一話腴》,四卷,南宋陳郁撰。內容多記南北宋間雜事,或是發明經義自抒議論,其中也有詩話詞話性質的記述。陳郁深受南宋理學思潮的影響,因此書中一些議論觀點充滿理學的氣息,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部分士人的道德思想和審美趣味。今存明抄本、《四庫全書》本、《豫章叢書》本。(以上按《中國文學家大辭典․宋代卷》,中華書局,2004年及周子翼《藏一話腴》點校說明)

是次錄文,據周子翼點校、詹八言審訂之《藏一話腴》(江西教育出版社,2002年)。該書是以《豫章叢書》本作底本,以《四庫》本作對校,以涵芬樓刊《說郛》中收錄之明抄本作參校,並將涵芬樓本及《適園叢書》本逸出諸條作附錄。為省篇幅,網絡版暫不出校記。

目錄

序 內編卷上 內編卷下 外編卷上 外編卷下 附錄

序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[宋]岳珂

陳藏一以詩文名世,真西山、劉漫塘、陳習庵交稱之。余始過其語,今觀所述《話腴》,博聞強記,出入經史,研考本末,則則可法度,而風月、夢怪、嘲謔、淫麗氣習,淨洗無遺,豈非自「思無邪」三字中踐履純熟致是耶?迺知三君子可謂具眼矣。嘗謂近時江湖詩人多,然不誇而誕,則空而迂,流干謁者皆是。惟藏一閉戶終日,窮討編籍,足不蹈毀譽之域,身不登權勢之門。及叩其中,則詞源學海,浩乎莫之涯涘,若藏一豈多得哉?詩史曰:「讀書破萬卷,下筆如有神。」因為藏一誦,而併書之編首云。棠湖翁岳珂肅之。

內編卷上

藝祖微時,《日》詩云:「欲出未出光辣撻,千山萬山如火發。須臾走向天上來,逐却殘星趕却月。」國史潤飾之,乃云:「未離海嶠千山黑,才上天心萬國明。」文氣卑弱,大不如元作辭志慷慨,規摹遠大,凛凛乎已有萬世帝王氣象也。

孝廟時,一名士解郡文學秩歸,用押綱賞格循轉其詞曰:「爾以師儒之重,甘從綱吏之卑。爾既不愛其身,朕亦何吝於賞。勉進一秩,以旌厥勞。」大哉王言!不知自策勵以副警諷者,非士也。

《易》於《豐》、《噬嗑》有雷電之威,故皆能折,若《賁》無雷之威,則為小明,不足以立事,故曰:「無敢折獄。」子路片言折獄,以其有威也,信矣!人必有威,然後不為人所慢侮,可以應猝然之變。君子不重則不威;威,其立身之本歟!

《左氏傳․襄九年》載魯穆姜之言曰:「元者善之長,亨者嘉之會,利者義之和,貞者事之幹。」坦然明白。後十三年而夫子生,則《繫辭》非夫子作也明矣。亦左氏之辭多誕乎?抑《文言》非夫子所作乎?

仁廟時,歐陽修以九月朔拜內相,真西山以端甲午九月初除內相。洪平齋草制云:「粵我仁祖,有若臣修,朝京師於甲午之年,拜內相於季秋之朔。」當時以為用事精切如此。

孫冕,臨江軍新淦人,擢進士第。天禧末,守蘇州。會鄉里索交罷相,以賓傅出判臨杭,舟泊蘇臺,歡款甚密。謂孫曰:「老兄淹遲日久,且寬衷,予當致拜聞。」冕正色答曰:「君二十年出處中書,以素交潦倒江湖,不預一點化筆,今事權屬它人,去廟堂千里,為方面,始以此話見說,得為信乎?」里人愧謝,夜半解舟潛遁。冕大書一詩於廳壁,拂衣歸九華。云:「人生七十鬼為鄰,已覺風光屬別人。莫待朝廷差致仕,早謀泉石養閑身。去年河北曾逢李,今日西淮又見陳。寄語蘇州孫刺史,也須抖擻老精神。」清節高標,可羞百執事之顏。朝廷聞之,令再任。詔下已歸,竟不出矣。

舒之山谷寺前溪有二巨石,南之石名詩崖,北之石名酒島。蓋有達官與文士賦詩飲酒於石之上,因得美名。何貪泉、狠石、辱井之不幸耶?

濂溪周先生《倦吟集․游廬山大林寺》一律云:「水色含雲白,禽聲應谷清。」余味其詞意,則前一句明,後一句誠,道在是矣。

象山陸先生四歲侍父行,遇事必問。一日,或問天地何所窮際。曾魁從龍赴省時,館于衢之順溪,題一絕云:「紅照西沉暫解鞍,偶然假館豈求安。新豐獨酌誰為侶,坐對窗前竹一竿。」蔣奎重修未舉時,雷雨夜賦絕句云:「電飛窗上明如月,兩溜簷前響過泉。蠢動有生皆發蟄,是龍那得不升天。」志氣不同,皆於未達時已見之。

澹庵胡先生謫新州,築室城南,名「小桃源」而圖之,且題詩其上云:「閑愛鶴立木,靜嫌僧叩門。是非花莫笑,白黑手能言。心遠闊塵境,路幽迷水村。逢人不須說,自喚小桃源。」或者謂寓避秦之意。然又作「小西湖」于所居之側,亦寓不忘君之意乎?

真西山鎮溫陵。春,講武帳前,將官王大受被甲三重,發百矢皆中的。西山韙之,補充正將。後月餘,忽海寇猖獗,令大受將五百以擒之,獲趙某等三渠魁及附從百餘輩。大受歸,傷重而沒。趙,宗子也,始皆疑西山未易處。閱數日獄成,西山引諸囚入教場,縛二渠魁於中,掩其心,令諸軍射箭如蝟,而賊未死,或斬或搥,次第而畢。惟置趙於旁觀之。次凌遲二渠魁,且以心肝祭大受,訖,補其二子以指使,又配其二女以良壻。賞罰兼行,士民驚服,皆以為趙可生也。事畢,西山呼趙而問之,趙稱「宗室」不絕。西山曰:「宗室為賊首,則非宗室矣。宜正以王法。」決交脊二百而卒,眾無敢譁,大略似誅少正卯時也。一時為詩歌者百數,獨長溪丞王亦世一絕云:「憑陵海若玩波神,怙恃乾坤不殺身。刀鋸未加先自殞,陸梁未有白頭人。」西山大喜,薦之于朝,後宰建安而卒云。

米元章寫《高麗經》,以孔子為佛,顏子為菩薩。余謂元章以字畫名世,技癢而書此語,已不能無罪,況以異教比擬聖賢乎!元章師聖賢也歟?非師聖賢者也。

司馬遷《史記》可謂美矣,余恨其學不醇,而言多駁焉。《春秋》之法,惟諸侯方得世祿,雖卿大夫亦不可,而以孔子列於《世家》。豫讓漆身報德,氣節凛凛,可謂天下之義士也,而列于《刺客》。其作叙傳則尊道術而薄六經,尚可得謂所學之醇乎?

南康縣外二十里許有劉氏女,少而慧,父母初以許蔡,無故絕蔡而許吴,吴亡又以許蔡。女曰:「吾一身而三許人,尚何顏登入門戶?」委身於潭而死。鄉社立賢女祠。戴石屏為詩以美之云:「士有敗風節,慙魂埋九京。幽閨持大義,千載樹嘉名。父不重然諾,女能輕死生。寒潭墜秋月,心跡兩清明。」余謂王儉有文學政事,受晉、宋高爵,而躬執璽以授齊;馮道身為大臣,而甘事數姓,曾不若女子之有節誼也,愧諸?

滑州地無尺木,沙如掌平。唐太守失其名,有句云:「歸來莫訝無歌吹,修竹旁邊是滑州。」又云:「萬沙無寸木,遠見他州山。」平可知矣。

漫塘劉司令宰字平國,早有經世志,居官居里,遇事精實,四方推尚。中以微疾不出,詔起者再,力辭而免。嘗大字徧書其印紙,示終身焉。其語曰:「怪矣病容,無食肉相;介然褊性,無容物量。智淺而慮不周,材疎而用則曠。不返初服,輒啟榮望。豈但二不可七必弗堪,恐一無成萬有餘喪。故俛焉以歸,超然自放。衣敝袍可無三褫之辱,飯蔬食何必八珍之餉。隱几餘閑,杖藜獨往。或從田家瓦盆之飲,或聽漁父《滄浪》之唱。顧盼而花鳥呈伎,言笑而川谷傳響。優游歲月,逍遙天壤。路逢扁舟而去者,詰之曰:汝非霸越之人乎?陶,天下之中,須子而富,宜亟去,毋亂吾槳。遇籃輿而來者,揖之曰:非不屑見督郵者歟?宜亟歸。有謁乎道者,縱得錢付酒家,終不若高卧北窗,日傲羲皇之上也。」

真西山在嶽麓書院請蔡季通分講,西山請講「艮其背,不獲其身。行其庭,不見其人。無咎。」蔡云:「內艮其背,不獲其身,無我也。外行其庭,不見其人,無物也。內既無我,外既無物,宜聖人以無咎許之。」

林榕臺在福州,陳止齋作倅,請榕臺講《論語․學而》第一章,林云:「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?心與道一也;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?道與人一也;人不知而不慍,不亦君子乎?道與天地一也。」

洪內翰邁分教福州,請教諭林少穎知己說《書》,林云:「《堯典》、《舜典》、《臯陶謨》、《大禹謨》等篇,知之為知之者也。『作《汨作》,《九共》九篇,《槀飫》』,不知為不知也。」

名山大川登臨之勝,多在于西,故汝陰之西湖,洪、蜀、永之西山,嘉之峨嵋,巴陵之岳陽樓,齊安之臨皋,金陵之賞心、白鷺,揚之平山堂,蘇之姑蘇臺,荊楚之雲夢,郢之白雪,滁之琅琊,九江之庾樓,皆延庚挹辛,賓夕陽而導初月。彼東北南,未必無勝覽之地,恐不多數耳。

菱、芡皆水物也,胡為菱寒而芡暖?蓋菱花開必背日,芡花開必向日故也。桃杏雙仁者必殺人,其花本五出,有六出必雙仁而殺人矣,反常故也。木實之蠹者必不至沙爛,沙爛者必不蠹而能浮,若不浮者亦殺人。既沙爛,則不能蘊畜而生蟲。獨不見瓜至甘而不蠹者,以其沙也。有物必有理,若可窮矣。然羲之《石碑帖》云:「石碑入水即乾,出水便濕。獨活有風不動,無風獨搖。」又未可以意窮也。非至聖,吾誰與歸?

小孤山在宿松縣江北岸,與江州彭澤接境。山形如覆鍾,高數十丈。山西有小孤廟,相對有彭浪磯,俗訛山為「小姑」,磯為「彭郎」,遂有小姑嫁彭郎之說。古詩云:「倚天巉地玉浮屠,肯為彭郎嫁小姑。」又有曰:「舟中賈客莫漫狂,小姑前年嫁彭郎。」皆因其訛。惟陳簡夫詩曰:「山稱孤獨字,廟塑女郎形。過客雖知誤,行人但乞靈。」可以證謬。

孔子曰:「吾執御矣。」又曰:「苟有過,人必知之。」何言之遜?及言媚竈,則曰:「獲罪於天,無所禱也。」何言之厲?蓋君子發辭宜遜,立行宜嚴。不遜則召禍,不嚴則受侮,恐傷乎行,不得不厲也。後世之曰君子者,既不遜於言,又不厲于行。吁!

近世拜官多為辭免,已可恥矣。而朝廷又為之法曰:「至某官方許飾說。」若此則未至某官之前,必不許之辭,既至某官之後,必使之辭,是教人為偽也。兩府將有除召,未下之先,必曰「押入」,名最不正。蓋賢者當以禮進,以禮退,既可押入,必可押出矣。有過而貶,輒半年不赴,章再上矣,猶且恬然,古者三黜恐不如是。此皆進退之名不正,褒貶之義不明乃耳。當如黃憲,聞召即起,受官即拜,上未聞使之辭,下未敢慢所賜,雍容中禮義也。徐積仲車云。

曾子之去妻也,以蒸藜不熟。孟子之去妻也,以惡敗。鮑永之去妻也,以叱狗姑前。皆以事辭而去也。唐李度支以畜妓陶芳於中門而去妻,當時有勅停官,及薨亦無追贈。今世如李者多矣。

李文山羣玉吟《鷓鴣》詩,世惟以「屈曲崎嶇」、「鈎舟格磔」一聯稱,不知文山用工正在第五第六句,云:「曾泊桂江深岸雨,亦於梅嶺阻歸程。」但咏其鳴之時與地,鷓鴣明矣。其《失鶴》詩亦然,「清海蓬壺遠,秋風碧落深」,隱然失鶴之意。所謂「吟詩必此詩,定知非詩人」是也。近徐山民《猿》詩,趙山中《角》詩,皆得文山之骨髓。

鄭俠介夫未第時,讀書清涼寺,王荊公以中書舍人持服寓江甯,聲迹相聞,然俠未嘗往見。荊公使門人楊驥瞷之。大雪中,俠呼驥其飲,飲酣,題詩于瑞像閣云:「濃雪暴寒齋,寒齋豈怕哉?漏隨書卷盡,春逐酒瓶開。一酌招孔孟,再斟留賜回。醺酣入詩句,同上玉樓臺。」楊君為荊公誦此詩,公大稱賞,曰:「真好學也!」且期以高第。治平四年,果擢甲科。後公參大政,俠以疑獄數事為公謀,公皆如其請。俠為監門,公行新法,俠極言其非,不報。時荊公有詩曰:「何處難忘酒,君臣會遇時。高堂拱堯舜,密席坐臯夔。和氣襲萬物,歡聲連四夷。此時無一盞,辜負《鹿鳴》詩。」俠和云:「何處難緘口,熙甯政失中。四方三面戰,十室九家空。見佞眸如水,聞忠耳似聾。君門深萬里,焉得此言通。」故宰相之欺,終不能勝監門之直云。

唐太常丞宋沇傳漢中王舊說云:「玄宗雖雅好度曲,然未嘗使蕃漢雜奏。天寶十三載始詔諸道調法曲,與番部新聲合作,識者異之。明年祿山叛。」元微之《立部伎》樂府云:「宋沇嘗傳天寶季,法曲番音忽相和。明年十月燕寇來,九廟千門塵土涴。」吁!翕如繹如,繼承長久之意也。促拍衮煞,此何義耶?君子於是思古。

都邑交易之地,通天下以市言。至村落則不然,約日以合,一闋而退,曰墟。以虛之日多,會之日少故。西蜀名墟曰痎,如瘧之間而復作也。江南人嫌痎之名未美,而取其義,節文曰亥。故今分甯縣治,即武甯縣村市名常洲亥者,分而為縣治也。洪芻之職方可驗。荊吴之俗取寅申巳亥日集,故亥日為亥市。張祜詩曰:「野橋逢亥市,山路過申州。」張籍《江南曲》有曰:「江村亥日長為市。」山谷詩曰:「漁收亥日妻到市。」謝艮齋詩曰:「已向三長觀亥市,便從雙井問寅庵。」

後湖居士蘇養直以世賞官其子,而自徜徉三江五湖間,遇林泉勝處輒引杯嘯咏,發見於詩者千餘篇。紹興間名達九重,累詔不起。詩豈窮人哉!然考其為人,簡易佚蕩,與人交傾倒無隱情,無戚疎,賢愚皆知愛慕,蓋有在於詩之外者。嘗謂士大夫既抱文才,流清譽,而復有德以將之,若後湖可也。

中山劉賓客題壽安甘棠館云:「公館似仙家,池清竹逕斜。山禽忽驚起,衝落半巖花。」然觀《四朝聞見錄》第一條,以此詩乃恭孝儀王仲湜遊天竺所作,豈偶忘之耶?

李太守異伯珍回醫生之書云:「遣白金三十兩,奉納以備橘黃之需。」始不曉所謂,乃觀《世說》有「枇杷黃,醫者忙;橘子黃,醫者藏」,乃知時使然耳。脞談藂錄,不可不知。

太白云:「請君試問東流水,別意與之誰短長?」江南李後主曰:「問君還有幾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。」略加融點,已覺精彩。至寇萊公則謂「愁情不斷如春水」,少游云「落紅萬點愁如海」,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矣。

江尚書應辰一帖與蜀查侍郎云:「兩蒙賜教,輒題申字。此一字利害雖無甚重輕,而近世官文書以為差別。昔王弘中牒袁州以故牒,韓退之不敢當,況其重於此者乎?幸望指揮改正。退之所謂伏乞仁慈,特令改就常式,以安下情者也。」觀此,則今人繁文縟禮,式有加而情不足者,當何如哉?

馬友犯長沙,向薌林扞之,不敵而潰,道遇友別將方舟而來,家人輩惶懼,知弗脫矣。賊指求薌林愛妾,妾聞命無懼色,自語賊曰:「必欲我,當以車馬來。」賊許之,妾即盛飾以待。家人駭之,然猶謂其往可以紓難。頃刻肩輿至,即奮而登,既過河,望賊舟不甚相遠,妾忽語輿卒,欲少止,羣卒乃弛轎,妾一躍入水,急援之,已絕矣。賊相顧不發,薌林亦悠然而去云。

孟子不見諸侯,然齊宣、梁惠兩次見者不一。及其去也,尚三宿而不行。非不見也,不見不聞道不尊賢者矣。余嘗贈友人句曰:「舉頭莫看王侯面,失脚恐為名利人。」非使之斷不見王侯也,倘有能尊賢才而樂聞道,將千里而見矣。正孟子之遺意。

陵有木秀甚,人無有識其名者,俗皆以無名木呼之。有士友葉廷珪賦詩,中聯云:「人依清樾摩挲認,鳥宿高枝睥睨看。」

詩中用全書句,固有此格,須是十分着題方佳。如坡詩云:「君特未知其趣耳,臣今時復一中之。」蓋就題引用,極是切實。近有賦多景樓者曰:「逝者如斯未嘗往,後之視昔亦猶今。」然多景乎何干?賦吴之靈岩者曰:「大抵有興須有廢,莫論誰是與誰非。」於岩乎何預?賦三高亭者曰:「見幾而作不終日,後世以來無此風。」於三高乎何關?若不要切題,則此三聯凡弔古詩皆可用也。惟曾撙齋遭論歸,賦《自省》詩,中一聯云:「不可以風霜後葉,何傷于月雨餘雲。」託物寄情,得坡之意。

三代而降,典謨訓誥之後,有董、賈、司馬遷、揚雄、二班之文莫可繼,曰「文止于漢」。八分大隸之餘,有鍾、衛、二王之書莫可肩,曰「書止於晉」。《三百篇》往矣,五字律興焉,有杜工部出入古今,衣被天下,藹然忠義之氣,後之作者未之有加,曰「詩止於唐」。本朝文不如漢,書不如晉,詩不如唐,惟道學大明,自孟子而下,歷漢、晉、唐皆未有能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極,為萬世繼絕學開太平者也。

馬融不惟經學精深,詞藻暢妙,觀《長笛》一篇,深於音矣。甚於奕尤為不淺,《圍棋賦》云:「怯者無功,弱者先亡。離離馬目,連連雁行,踔度間置,徘徊中央。攻寬擊虛,橫行亂陣。收死卒兮,無使相迎。守視不同,為所唐突。深入敵地,殺士亡卒。狂攘相救,先後並沒。事留變生,收拾欲絕。」皆高手語也。

昔魯共王餘,畫先賢於屋壁以自警,凡視聽言動,目擊道存,毋敢一毫妄想。如此意則知金盆浴鴿、孔雀牡丹張陳滿室者,胸中之塵不可萬斛量也。